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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老太太笑着说。
贞仪又唤一声“韩爷爷”
,老韩终于才敢点头应上一声,一面抬袖拭泪。
因病瘦了一圈儿的贞仪,手里头捧着温热的茶盏,听到感兴趣处,便追问詹枚两句,或也说起自己在吉林时的经历。
至于这位少年郎的学习成绩,橘子也从王锡瑞几人和詹父口中得知了些——詹枚自幼随父游学,拜过的先生老师比认下的干爹还多,学的广而杂,未曾正式入过私塾书院受教。
詹父却不着急,他觉得让孩子先行万里路、磨砺沉淀心性更加重要,而今詹枚年满十七,詹父打算待到来年二月中,再让詹枚试着去考院试不迟。
因她那句直率的“不信”
,詹枚显得莫名高兴,于是问她:“听二妹妹方才提到的吉林事,可见是仍在习算学了?”
橘子眼中的王元——嘁,一无是处纨绔败家子一个。
说起吉林,事事处处都有大父的影子,这是避也避不开的,贞仪虽未流露出悲绪,但最深的思念往往正是藏在最平常的话语中。
一旁,坐在竹凳上的贞仪还沉浸在见枣树思及寄舫书屋,忆起往日被大父教着读书习字等旧事的潮湿心绪中。
既是要吟,便要合乎白露时节的,贞仪随口吟了曹丕《燕歌行》中的一句:“……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
贞仪伸手去接他递来的几册书,再望向书笼里,只见大多都与筹算有关,书籍或新或旧,刊刻墨色深浅不一,有些甚至还是手抄誊写的。
吃者王元尝罢一颗,认真评价——甜味尚缺三分,枣皮仍有些微生草青涩之味,再待三五个日头晒一晒,方是最佳赏味时。
对上贞仪的眼睛,少年又补一句:“留之的妹妹,便也等同是我的妹妹,你既也唤我一声兄长,便是自家小事,又何足挂齿。”
詹枚刚走到枣树下,突然“咚”
地一声,一颗枣子砸在了他肩头。
午后秋阳下,橘子听得昏昏欲睡。
见詹枚过来,王元忙笑着招呼。
老韩拿衣摆捧托着枣子,用地道的天长口音也说了谚语诗:“豆圆谷子黄,弯腰是高粱。
无心观露白,家家收秋忙。”
詹家父子也未急着离开,平日里或帮着王家料理后续事,或与王锡瑞兄弟三人一同走访亲友,亦或相互引见附近一带有声望的皖派文人。
王者辅在天长留有一座老宅,多年来由一位姓韩的老仆看守,老仆已年过六十,辫花白,腰背弯驼,董老太太让贞仪唤他韩爷爷。
午后枣树下,橘子揣手蹲趴在竹凳上,和贞仪以及侍立在旁的桃儿一起听詹枚说着各处见闻。
詹枚起初半蹲着,后来站起身来,垂仔细凝听。
如此忙活了小半时辰,得枣大半木盆。
詹枚不精于算学,但他能够清晰地察觉到,贞仪是那个真正能够体悟到深层算学之中蕴藏的无上妙趣与无边浪漫的人,从她七岁那年便是这样。
董老太太的身体状况也不大好,老太太在回到金陵时便病过一阵子,眼下丧事完毕,一桩心事了结,身体便好似突然松散下来,压着的病症都冒了出来,幸而无大碍,只是要好生调理一阵子。
老韩是王者辅的旧仆,一直将老宅打理得井井有条,又顾着几亩田地和菜园,每到收成时,都会挑了最好的粮米瓜果菜蔬,一筐筐码放整齐,让王家族人捎带送去金陵。
听到这般反馈,詹枚私心里却很高兴。
王元仍在称奇,只是心口不一,比起橘子打枣儿相赠,他倒更相信这是橘子故意砸人,毕竟王元与橘子也算是从小打到大的交情了。
王元吐出一颗枣核,道:“怎光听着父亲他们来吟了,二妹妹也捡一好诗吟来听一听!”
詹父听了,连声夸赞。
于贞仪而言,坦诚是一方面,还有一方面是出于潜意识,在这份意识里,这位詹家兄长让她觉得很可信、很安全,她几乎可以笃定,他并不会因为她的实言而不悦,或是误解她的用意。
此一日,詹枚再过来时,贞仪正在院中的石桌上铺纸写信,写的是家书,王元在旁口述,让二妹妹代写。
又读到白居易的:“清风吹枕席,白露湿衣裳……”
数日下来,同贞仪交谈算学或诗词文章时,詹枚常有这样的思绪。
詹枚却深信橘子是出于一番好意,他将那颗捡起来的枣子吹了吹,擦了擦,很珍视地吃了下去。
詹枚的大父也在两年前过世了,两位老人生前乃是知交,同样经历过这份离别之痛的詹枚试着宽慰贞仪,只道王公或已见到了他家大父,二位老人久别重逢,此时或正在下棋吃酒。
桃儿提了一壶陈皮茶过来,王元喝罢一盏,被父亲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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