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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总是夜里不在家,白天在家就睡觉。
睡醒了就昏头昏脑的抽烟,从黄昏之前就抽起,接着开始烧晚饭。
爷爷的烟袋锅子咕噜咕噜的响,小豆伏在他膝盖上,听得那烟袋锅子更清晰了,懒洋洋的晒在太阳里的小猫似的。
又摇了爷爷两下,他还是希望能去到莲花池。
但他没有理他。
空虚的悲哀很快的袭击了他,因为他自己觉得也没有理由一定坚持要去,内心又觉得非去不可。
所以他悲哀了,他闭着眼睛,他的眼泪要从眼角流下来,鼻子又辣又痛,好像刚刚吃过了芥麻。
他心里起了一阵憎恨那莲花池的感情:莲花池有什么好看的!
一点也不想去看。
他离开了爷爷的膝盖,在屋子里来回的好像小马驹撒欢儿似的跑了几趟。
他的眼泪被自己欺骗着总算没有流下来。
他很瘦弱,他的眼球白的多黑的少。
面色不大好,很容易高兴,也很容易悲哀。
高兴时用他歪歪斜斜的小腿跳着舞,并且嘴里也像唱着歌。
等他悲哀的时候,他的眼球一转也不转。
他向来不哭,他自己想:哭什么呢,哭有什么用呢。
但一哭起来,就像永远不会停止,哭声也很大,他故意把周围的什么都要震破似的。
一哭起来常常是躺在地上滚着。
爷爷呼止不住他,爷爷从来不打他。
他一哭起来,爷爷就蹲在他的旁边,用手摸着他的头顶,或者用着腰带子的一端给他揩一揩汗,其余什么也不做,只有看着他。
他的父亲是木匠,在他三岁的时候,父亲就死了。
母亲又过两年嫁了人。
对于母亲离开他的印象,他模模糊糊的记得一点。
母亲是跟了那个大胡子的王木匠走的,王木匠提着母亲的东西,还一拐一拐的,因为王木匠是个三条腿,除了两只真腿之外,还用木头给他自己做了一只假腿。
他一想起来他就觉得好笑,为什么一个人还有一条腿不敢落地呢,还要用一个木头腿来帮忙。
母亲那天是黄昏时候走的,她好像上街去买东西的一样,可是从那时就没有回过来。
小豆从那一夜起,就睡在祖父旁边了。
这孩子没有独立的一张被子,跟父亲睡时就盖父亲的一个被,再跟母亲睡时,母亲就抱着他,这回跟祖父睡了,祖父的被子连他的头都蒙住了。
“你出汗吗?热吗?为什么不盖被呢?”
他刚搬到爷爷旁边那几天,爷爷半夜里总是问他。
因为爷爷没有和孩子睡在一起的习惯,用被子整整的把他包住了。
他因此不能够喘气,常常从被子里逃到一边,就光着身子睡。
这孩子睡在爷爷的被子里没有多久,爷爷就把整张的被子全部让给他。
爷爷在夜里就不见了。
他招呼了几声,听听没有回应,他也就盖着那张大被子开始自己单独的睡了。
从那时候起,爷爷就开始了他自己的职业,盗墓子去了。
银白色的夜。
瓦灰色的夜。
触着什么什么发响的夜。
盗墓子的人背了斧子,刀子和必须的小麻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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